金瓶梅中的很多的料理,都是很常的。比如说这个臊子韭吧,现在应该叫韭菜炒肉末。

  古人管肉末叫臊子。记得水浒里鲁智深拳打镇关西的时候,就故意的找茬,叫镇关西给他亲手剁肉馅。当时叫细细的切做臊子,还要肥瘦分开。镇关西本人就是个屠户,卖肉卖得不错,有了两个钱,勾引些地痞流氓,成了地方一霸。

  但是在在英雄鲁智深眼里,他还就是个低贱的小贩。鲁智深看着镇关西剁完了肉馅,用荷叶包好,递到自己手里时,反手将肉馅照准镇关西的脸上就甩了过去,这下,镇关西的脑袋成了原味狮子头。

  镇关西在鲁智深的铁拳下,结束了他欺男霸女的一生。

  几斤臊子还出了人命案。

  说起臊子韭,这个菜做起来还不容易呢。我们现在有了冰箱,肉馅也罢,肉块也罢,保鲜不成问题。但是在过去,保鲜是个难题。中国人过去很苦,吃肉极少,有时候,连饭都吃不饱,哪里还谈得上吃肉呢,所以有点肉,或者是一时有了一些肉,舍不得一下子都吃完了,就想方设法将肉保存下来。于是就有了腊肉和盐腌咸肉的做法。

  但是,还有一种保存肉类的办法,就是臊子法。

  所谓的臊子就是将猪肉细细的切成小碎丁子,用油炒熟,多加点大酱和咸盐,花椒,五香粉之类的。这样的肉馅制品叫炒臊子。炒好之后,放在罐子里,天冷的时候,可以保存很多天。

  西门庆家的臊子韭菜,就是将新鲜的韭菜和这种早已保存好的臊子放在一起炒香就可以了,在隆冬季节,能吃上韭菜炒肉末,是西门庆这样的大户人家才能做到的。

  西门家为了在冬天可以吃到韭菜,同时也可以欣赏到四时花开,特意在花园里盖了一个暖房。里面烧的是地炕,就是将房子的地基盖得很高,而地基底下是空的。在房子的后面有个入口,里面有台阶,顺着台阶下去,就到了房子的底下,在这里直接烧柴火或者是木炭,就使得整个的房间里面很是暖和,房里在点上几个黄铜火盆,再放下梅梢月花纹,桐油漆好的绢罩棉里的大暖帘来,房里几乎就是天了。

  在这样的环境下,西门庆的房里盛开着夹竹桃,以及各色的菊花。文竹清瘦,滴翠幽兰。

  旁边隔开一层,就是培植韭菜的小暖房了。不过在冬天,当时还是没有玻璃,韭菜不能进行光合作用,一般的来讲,培植的韭菜还都是韭黄。

  在冬天,能够吃上韭黄就很不错了。

  西门庆有一次到私人会所爱月轩去休闲。名妓郑爱月早就给西门庆准备了韭黄猪肉馅的饺子。这个饺子很精致,一寸来长,小巧玲珑。用轻薄的翡翠玉碗盛着,端给西门庆。

  西门庆当时已经是身体情况极为不佳了。但是,这个韭黄猪肉水饺包的实在是精巧,尝在嘴里,韭菜清香,肉馅油润有弹性,很有点Q的感觉。

  美味还要美女来相衬,西门庆勉强吃了一碗水饺。

  郑爱月以为西门庆爱吃,忙将自己碗里的几个饺子拨给西门庆。西门庆推辞道:

  够了,我才将在家吃过了。

  韭菜饺子吃完后,西门庆又在爱月轩逗留了很久。不仅仅是韭黄饺子好吃,而是奢华的生活让他陶醉。

  在西门庆最后的日子里,尽管身体出现了很多的不适。可是,他仍旧不肯放松自己的欲望。趁着过春节,他又一次来到老情人王六儿的家里。

  王六儿这个中年妇女,要说起长相来,的确不敢恭维。长脸庞,不白净,脸色发红,是个家庭妇女的长相。

  但是,这个女人会做饭,尤其是擅长做韭菜肉饼。

  韭菜肉饼,有两种,一种是韭菜炒肉丝,卷春饼。一种是韭菜猪肉馅饼。这两样,西门庆都很爱吃,王六儿也全部拿手。

  这是个天寒地冻的时节,王六儿还是做了韭菜猪肉馅饼端给西门庆吃。

  在西门庆还没有来之前,王六儿先将韭菜摘好,洗净,细细的切成碎段。又将后腿肉也细细的剁好,先加上点黄酒去腥,然后在加上些大酱拌匀,又用了上好的小磨香油点上,最后在放进韭菜拌好。面已经活好,放在灶边醒着了。

  这个韭菜肉饼要现做现吃,西门庆来了以后,问问吃啥?

  王六儿笑了,拉着自己的情人来到小厨房。厨房里面收拾得很干净,面板早已经铺好,面团也在上面放着,扣着一个大瓷盆。

  王六儿端出馅来,让西门庆闻闻。西门庆看到了韭菜肉馅,笑了点点头,亲了一下女人。

  王六儿挽起袖子,将面团熟练地在面案上揉好,然后用双手将面团向两边用力揉成一个大的粗面条,再用刀将面条切成剂子。

  王六儿拿起剂子,左手擀面杖,右手拿剂子,擀面杖放在剂子上,双手一用劲,剂子自动地在案板上旋转起来,一眨眼,一个圆圆的面皮出来了。

  西门庆在旁边,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忙碌的女人,他感觉这才是家的味道。在自己的家里,几房妻妾都是主子,除了四娘主厨以外,别人很少下厨房了。

  面皮在手,王六儿拿起小勺,将韭菜肉馅放在面皮当中,用左手捏褶子,右手转动面皮,几下子,一个包子出来了,褶子均匀,包子圆润。

  灶上是个大柴锅,微火慢热,王六儿将包子放在锅里,轻轻地用手一按,包子成了圆饼了。

  王六儿又照数做了几个包子,她的速度很快。一眨眼,锅里贴满了饼子。

  锅盖盖上后,不多一会,王六儿点了一点水放在锅里,立刻锅里腾起一锅热气。王六儿笑着说,马上就熟了。说着,盖上了锅盖。

  过了一会,王六儿将小油壶拿起来,顺着锅边将香油慢慢滴了下去。顿时一股韭菜的浓香弥漫了小小的厨房。

  西门庆被王六儿让到了里间小卧室里,坐在了炕上,炕烧得滚热,小炕桌上,已经摆上了几个下酒的小菜,黄酒已经在火盆上温着了,屋里有一丝黄酒的浓香。

  不一会,王六儿端上来一盘韭菜肉饼。

  西门庆一看,很是赞赏。馅饼不大不小,很是厚实,外皮焦脆,油汪汪的,咬一口,肉汁流淌,韭菜清香。这个馅饼烙得火候得当,而且特别有家庭的味道。

  比起爱月轩的饺子来,这个韭菜馅饼当然有些粗糙。但是,精致的表面内心往往是冷漠的,爱月轩的前提是天价。

  王六儿的韭菜馅饼,远比不上爱月轩的精致,但是就是这个家常馅饼让西门庆感受到了女人的温情,感受到了家的滋味。

  外面的雪更大了,小屋里却是温暖如春,西门庆紧紧的搂着这个家庭妇女,眼光里流露的是无限的爱意。

  他向女人许愿,要和她一辈子在一起。

  要不是西门庆早死,这个愿望会实现的。